2014年7月11日 星期五

王興洪

興洪是我大一的室友.... 跟大家說說他跟我的故事吧

他是個緬甸僑生,很善良,我喜歡聽他描述緬甸的人和環境。
因為緬甸那時還是軍政府(翁山蘇姬還沒被釋放),幣值也相當低,
所以他在台灣過得艱困,偶爾靠著親戚資助。

他每天早上五點起床,念一點微積分(雖然他說他都看不懂),
就到學校的體育館打工,時薪109。我不知道他哪來的毅力? 尤其是冬天。
我們總是吃著宿舍最便宜的自助餐,
很知足地聊聊今天有哪些(比較)"好吃"的菜,
我記得他的笑容,總是那麼地真心和滿足。

不過也是有難過的時候,
他和我們另一個緬甸室友(一間四人),每逢期中期末考就開始焦慮,
焦慮的強度就像把整個房間充滿瓦斯,只要點個小火,就會大爆炸般。
我完全可以想像他們面臨的困難:
只在台灣念了一年僑校的英文,就要跟我們這些經過大學指考洗禮的同學,
一起讀原文的微積分、普物、普化...,當中的艱難可想而知。
不斷地問問題,熬夜狂K,費了好大的勁,只求成績過關,不要被當,
因為,如果被二一了.... 就得回緬甸。
將心比心,這處境誰能不焦慮呢?

大學生的寒暑假是最自由快樂的,那是旅行的季節;
但他們的寒暑假卻有不同的意義,他們總是在打工,
因為必須為了下學期的學費而努力。
晚上回宿舍,我問他們今天去哪裡了,怎麼流滿身汗?
他們說,去工地,工地好賺一天三千。
他們身上日漸結實的肌肉,反映著內心靈魂的堅毅。

升大二以後,宿舍要重抽,我們也就分道揚鑣了。
材料系和機械系同在工學院綜合大樓,
只偶爾遇見時,會問問他過得好不好?
我忙碌著我的大學生活。

過了很久很久,我記得好像是大四畢業的前夕,
有次他主動找我,晚上我們坐在總圖前的階梯上話家常、敘舊,
直到最後夜深了,要離別前,他才勉為其難地跟我說,
他遇到困難了,需要幫忙,否則這次可能就要回緬甸了。
我明白,他是遇見多大的難關才對我開這個口,
我跟他說我會想辦法,一定會幫忙到底,不要擔心。
他才彷彿卸下大石,跟我娓娓道來。
原來這幾年,工作難找,親戚也沒辦法一直資助他,
他為了賺錢,什麼工作都試了,甚至還賣過淨水器,最後找不到人買,
只好硬著頭皮找學校的教授,而他的導師也真的跟他買了。
他說的輕鬆,可我當下聽了心裡是很不捨。

糗的是,原來我也不夠,結果還硬著頭皮跟老妹和老爸借,
雖然被念了一下,但他們還是借了我,也就完滿了這件事。
我跟他說,不必還我這個情,但他畢竟是個守信的人,
最後還是全數還我,還送我一本精裝本的哲學書。
雖然我不喜歡那個作者,可我明白他的心意。
離別前聽他說,他有個朋友在拍電影,找他當男主角,
我沒多問,只祝福他。

這幾天,《冰毒》獲獎的消息傳回台灣,
當我知道《冰毒》是緬甸導演和演員時,就有預感,剛看了這則新聞,才確定是他。

我寫下這些往事,不是想說我自己,而是覺得生命的機緣很微妙。

我們永遠無法預測生命最終會走到哪裡,即使他此刻正處於最黑暗的時候,
所以在那之前,我們可否總是保留著機會給任何一個生命,
不為了任何回報,只因為每個生命都有無限的可能。